這是幾年前的冬天
回老家台中放完假
準備回台北工作
路上坐計程車發生的事情

「少年仔，在哪裡工作?」

「在台北」，我隨口回答道

「房價很貴吼!有沒有想要買一間?」

剛出社會沒幾年
薪水扣掉房租生活費後所剩無幾
存款連六位數都沒有
何來買房
所以就笑笑的說沒有

「沒志氣!」

大哥半調侃半責備的說道
坐了那麼多次計程車
有木訥寡言的
有熱情聊天的
但這麼不客氣教訓人的司機
我還真的是第一次遇到

接著大哥開始滔滔不絕地
闡述他的價值觀
大意就是
如果不去想，就不會去做
最後就是變得跟他一樣落魄
讓老婆跟著吃苦

這倒是滿令我意外的
本來以為是大哥閱人無數，見多識廣
要告訴我不能這麼廢
沒想到竟然是要我引他為鑑

不擅安慰人的我回應他
搞不好老婆不這樣覺得啊
人各有志
不一定跑計程車就是不好

「老婆等到都跑了!」

沒想到大哥再度語出驚人
讓我一度語塞
還真的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好在大哥揮揮手
把話題再帶回我身上
問我是否有考研究所
一聽到沒有
又馬上叫我要趕快去考
出社會久了之後
要再進修就難了

接著突然開始罵政府官員
不斷提倡技職教育
自己的小孩卻往國外的大學送
為的就是將來他們的小孩
可以壓榨其他人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以及這個說法是否正確
但我人在他車上
也只能嗯嗯啊啊的跟著附和一下

下車前
還稱讚我面相不錯
將來會成功的
然後一定要記住他的叮嚀

記得曾經在動漫中看過
想要教導他人的動機
通常分為兩種
要嘛是自己的成功經驗
要嘛是失敗經驗
今天就上了血淋淋的一課

其實大哥的年紀並不大
副駕駛座上的執照照片上
還可以看到烏黑茂密的頭髮
不過他話中的沉痛語氣
卻像是遲暮臨終的嘆息

讓我最在意的
不是他說我沒志氣
也不是他對社會的憤怒
就是他自述經歷的傷痛

除了對自己不成材的恨
更多是對兒女的愧疚
讓孩子從小就沒有媽媽
而千錯萬錯
就是自己當初沒有立下宏願
導致今天的悲慘下場

當他說老婆跑了的時候
臉上的神情不是生氣也不是難過
而是像是自我保護的微笑
但在我看來
這種笑容背後
是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心酸

事情過了好幾年
但我都沒什麼變
依舊在台北工作
依舊沒有去考研究所
依舊沒有辦法在台北買房

不知道再次遇到大哥時
他是否會跟我一樣都沒變
再罵我一次沒出息
怎麼都沒聽他的話
然後抱怨政府的錯誤政策

但希望再看見他的微笑時
能變成真心開心的笑容